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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样



七点,闹钟响了,低保神思清明的摁掉。起床、洗漱、吃早点,八点,他准时出门。

站在电梯前,隔壁张阿姨出门遛狗,笑眯眯的说:小杨出门哦?

低保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他今天是要去修手机的。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或许要不断的寻找很多的手机维修店铺,在没有办好之前,低保没有心思做别的事。

他的手机很难修理,因为已经用了很多很多年。

那是一部2018年生产的iphone xs max,月光白,256g内存。低保不敢下载任何500mb以上大小的软件,每天清理聊天记录和软件缓存,从不升级新的系统。

但即使这样,对于一部过于年迈的手机而言,依然是不够的。

低保今年已经给手机换第三次电池了,但仍然无法坚持开机6小时以上——哪怕是什么都不干的6小时。

 

第一家店的店员,在低保刚刚拿出手机的时候就挥了挥手:修不了,扔了吧。

第二家店的店员委婉点:您的手机确实找不到型号匹配的配件了呢,其实可以考虑更换新款了呢。

 

 

在即时通讯工具早已变得轻巧、便捷的今天,大得像块砖头的xsmax看起来有种不合时宜的蠢笨和搞笑。

就像低保的固执一样不合时宜。

 

但低保不是自己不愿意换手机。

他出门超过十分钟,手里携带的东西就不能超过一件。这一件,不能过大——随手一放就会丢;也不能过小——不仅会丢还被偷。

必须是一只手拿刚好、或者有点吃力必须攥着的,有点重量但又不至于重到想放在哪里歇一歇的,存在感十足、不在手里就会觉得缺了什么东西的。

就必须是这一部2018年产的iPhone xs max。

 

低保的这个毛病被很多人吐槽,大部分朋友了解他拿什么丢什么的特点,已经释怀。同事看到他只捏着手机来上班已经见怪不怪。

“杨乐确实是会有这种怪癖的人啦,很正常啊。”他们礼貌的笑笑,这样说道,是包容又平和的样子。

 

但也有人,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低保正在寻找下一家手机修理店,手机响了,他迅速接起来,语速很快的说:“啊咚咚我手机要没电了你有话快说只有一分钟。”

“低保!”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里模模糊糊的响起来,但其实这已经是最大音量了:“你能不能不要管那个破手机了!”

关机了。

低保微微怂了一下鼻子,抓紧手机,不甚在意的继续找店了。

 

 

这部手机生产的18年,低保刚15岁,家里人当然不会给他买这么好的电子产品。

低保是在他17岁时拿到的,是他当时打游戏训练参加比赛同型号的机器,也就是说,必须要有。

他的队友,他的对手,人人都有。

他一开始用的也不是很顺手,后来比赛结果不理想,退役了,想留作纪念,就一直用了。

一用就是快十年。

那个游戏留给他的,不只一部手机,还有一些好朋友,比如啊咚咚。不过这些朋友都是现在极力反对他继续修手机的那一波。

 

还有鱼生。

低保和鱼生住在一起已经五年了。

低保在俱乐部的时候,战绩不太光彩,他灰心丧气的时候认识了鱼生,比他小一岁的男孩子反而一直照顾他的情绪,鼓励他、帮他。

鱼生很厉害,拿了ivl第一个总冠军,当天晚上带着奖金和低保表白了。

“我觉得我可以给你幸福。”

好小屁孩哦。低保心想,然后亲上了鱼生鼓鼓的脸颊。

 

后来退役了,低保回学校继续念高中,鱼生出国了。低保书念得很吃力,鱼生在国外文化环境都不适应,两个人还有黑白颠倒的时差。

这样也坚持了四年,四年里他们只见了一次。大一那年的圣诞节,鱼生飞回来找他,杭州下了很大的雪,低保上完晚自习,飞奔着跑出校门,扑进鱼生的怀里,

下过雪的杭州很冷,风吹起雪沫儿扑在鱼生头发上,低保凑过去和他脸贴着脸,冰冰凉。

“乐乐我好想你。”鱼生说,“在国外没有你真没意思,你等我。”

 

低保就等着他。

毕业那年,家里人给低保安排了很好的工作。其实低保的大学不怎么样,他性格也不够强硬,没有企图心,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低保不愿意。

他很少忤逆父母的意愿,上一次是初中时不顾全家反对坚持要去打职业电竞,结果头破血流。

僵持了一礼拜,父亲拗不过他,问:你总要有个原因吧?以前说是为了梦想,这次呢?去广州当销售是你的梦想吗?

低保愣了一会儿,把筷子放下,规规矩矩的摆在碗边上。

“我男朋友家在广州。”他垂着眼,轻声说,“明年他从美国回来,广州发展好点。”

 

 

低保离开杭州的时候,只带了手机。

他蹲在火车站外面给鱼生发微信:幸好有电子支付,不然爷要露宿街头啦!

他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输入:我自由了!

 

在广州和人合租的那段时间,低保开始频繁丢东西。

他一开始不太顺利,总是换工作,一下东一下北的。没有钱,半年里搬了四次家,本来行李就不多,搬一次家丢一堆,丢到最后一无所有。

后来在城中村找了个合租宿舍,他睡上铺,每天通勤两小时,在地铁上昏昏欲睡,昏着昏着,包就不见了。

他逐渐只带一部手机上班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也不太长。

后来鱼生回来了。

这一年过的什么日子,低保没瞒着,毕竟俩人要视频,瞒不住。

低保觉得没什么,鱼生心疼坏了。

和低保不一样,鱼生在念书的时候开始做项目,回国之前就签了很好的公司,不仅待遇优厚,还给他准备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鱼生管那个房子叫做“家”。

住进去的第一天,鱼生买了个小蛋糕,芒果味的,上面插着做作的造型蜡烛。

昏黄的烛光里,鱼生看着低保笑,他攥紧了低保的手,很温柔又很坚定的说:“这是我们俩的一岁生日。乐乐,以前的都不算数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俩就是一块的了,每年我们俩过生日、过到八十岁,过一辈子。”

低保哈哈笑,觉得鱼生说情话的样子笨到令人发指,又有点想哭,他轻声说:“我有新的生日了,以前的都不要了。”

鱼生点点头,靠过来吻他。

低保闭上眼睛的时候想,也值了。

 

 

如果说离开杭州那天还有什么牵挂,那从“新生”开始,低保身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只有一部手机了。

晚上八点半,低保站在电子广场门口,垂头丧气的驼着背。

这次好像不得不承认,确实修不好了。他握着已经关机的手机,失魂落魄的想。

因为手机不能使用,又没有带钱包,身无分文的低保只得步行回家。幸好经验丰富的他选择了离家最近的电子广场,走回去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晚上十一点,他终于进小区了。

慢吞吞的走进家门,低保心存侥幸的给手机插上充电器,狂摁电源键,试图开机。

但这次似乎并不是电池的问题。

眼看抢救不回来了,低保只得放弃,他愣神的时候,门锁响了。

 

鱼生站在玄关换鞋,他穿着整齐,身形挺拔,比起十多年前那个尚显稚嫩的小孩子,面容更加深刻、英俊。做了近视手术拿掉眼镜后,眉眼完整的露出来,是与冷漠疏离气质不相符的温柔隽秀。

鱼生一边松领带一边走到餐厅,他按下循环净水器的出水键,头也不回的对低保说:“你怎么还在这啊。”

他握着水杯,转身斜靠在长桌上,直视着低保。

“不是说好今天搬出去,你应该也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吧。”

 

低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依然黑屏。他想解释不是自己不想走,只不过......

鱼生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低保,面无表情的扬了一下眉毛。

......只不过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拿充电器。”低保晃了晃自己的iPhone xs max,看起来傻乎乎的。

鱼生勾了勾嘴角,如果是陌生人看到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轻蔑的嗤笑。但低保太熟悉鱼生了,他只是看起来尖刻,其实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但也确实不信低保的说辞。

不信也是正常的,因为不是真的。

低保有些尴尬的缩了缩脖子,他不自然的转了个身,幅度大的像要跳舞,然后走向大门。

“我拿好就走了。”

“等等。”鱼生叫住他,低保回过头,看着鱼生。

“就只有充电器吗?”鱼生似乎有些疑惑。

“是啊。”低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充电器也是你的。”

鱼生耸了耸肩,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可笑的充电器。

“我不拿了。”低保把古老的充电器放在鞋柜上,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看,离开了这个他刚刚回来不超过一刻钟的房子。

他已经居住了五年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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