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 上
这次我想写一个有点特别的故事。
陈彦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叫小周。
一
短暂的刷新时间过后，黑色的屏幕亮了，一张秀气而精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有点害羞的抿嘴笑了一下，轻声说：“大家晚上好。”
屏幕上飞速刷过一排排弹幕，各种礼物的特效在左下角爆开，看起来带着机械而冰冷的热闹。
这是一个有点特殊的直播间。
“今天怎么没戴假发？”主播看了一会儿弹幕，挑出一条念出来，顿了一下，解释道：“今天太热了，懒得带了。”
他微微一笑，眼神转到镜头上，脸上的神情奇异的变得娇憨又可怜。
“大家不喜欢我短头发的样子吗？”
这是一个只在深夜十二点开启的直播间。
“上次答应了大家穿水手服。”镜头一阵晃动，然后固定在一个仰视的角度。即使如此，屏幕上的人依旧好看的过分，他看弹幕的时候眼睛向下微阖，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神。
“我不太懂，问了班上的女同学，她们给我推荐了这种。”他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有点看不清了，声音也变得冷清起来，“好看吗？”
是很基础的水手服款式，绀领白三本，衣服明显大了，他穿起来有些晃。
这是一个，异装pi的直播间。
低保已经很习惯于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身体。
“裙子腰围太大了，我用夹子夹起来了。”
他原地转了个圈，百褶裙的裙摆小幅度飞起来，露出白皙的大腿根。
——D宝今天又没穿打底裤呢~~~
——好腿prprpr
——宝宝为什么这么瘦！！！
这样的评论他也习以为常，扫一眼就略过，精准在刷屏的弹幕中找到自己正迫切期待的那条。
——昏迹鱼生：很好看，也很适合你。
——昏迹鱼生：下次可以试试冬服，或者不良
❤️昏迹鱼生赠送了您一场浪漫烟花，跟他一起去看烟花吧！❤️
低保无视了大片大片的“老板大气！”，他笑着，嘴唇微微嘟起来，语气调侃：“你还知道不良呢。”
——昏迹鱼生：嗯，稍微查了一些
——昏迹鱼生：因为你要穿
“好呀，”主播的声音变得又轻又快，像贴在耳边讲情话。
“下次穿不良，给你们看。”
二
陈彦旭准时观看每周五晚上十二点的这场直播，已经三个月了。
满打满算，他进那个叫低保的主播直播间，也不过十二次。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第一次给主播送礼物、第一次开通贵族、第一次了解异装pi、第一次研究女孩子的衣服。
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低保下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陈彦旭刚好也做完了周报表，他阖上笔记本电脑，点击手机上已经黑屏的直播间，想要清掉今天系统赠送的免费礼物。
他看到私信提醒的时候，只是习惯性的点进去而已。
他没想到低保会给自己发消息。
低保：下次别给我送礼物了。
低保：自己留着吧
低保：我不在乎这个的
陈彦旭怔了一会儿，才开始组织语言，想应该怎么回复才能让对方心安理得接受自己的礼物。
低保：在吗
陈彦旭迅速删掉对话框里已经打了三行的字，回道：在
低保：要加微信吗
陈彦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低保的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D，头像是他自己，头发比今天直播时还短一点，带着鸭舌帽，侧对着镜头，下颌线清晰，表情冷漠。
是和主播低保完全不同的那个，男孩子。
ken：你好
ken：没想到你会加我
ken：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好
D：嗯
D：不过现在好多了
ken：礼物是因为喜欢你才送的，希望你不要拒绝
陈彦旭等了很久，低保一直没有回复。他反反复复的在对话框里又打了很多字，再一一删掉。最后攥着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陈彦旭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看微信。
凌晨四点半，低保撤回了一条消息。
早上六点，低保问他，要不要见面。
三
他们约在迪士尼。
低保起晚了，快要中午才到，陈彦旭在门口等了他好久。约好时间地点后，他们就没怎么联系，陈彦旭不知道低保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来，他一直在人群中仔细的分辨，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低保。
中间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来搭讪，他都拒绝了。
然后忍不住想，低保今天会不会也穿的很辣。
陈彦旭怕自己认不出，实际上他一眼就看到了低保。
他穿一身白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帽檐下露出细长的凤眼。
没有女装，没有化妆。
他向陈彦旭走来，嘴巴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涡。
“你等我很久哦。”
“也没有很久。”
低保笑起来，眼睛弯弯，是那种会让陈彦旭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表情——在直播的时候，第一次穿他喜欢的衣服时，才会偶尔露出的表情。
他轻快的说，我们走吧。
陈彦旭说，好啊。
听说，迪士尼乐园，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可以获得纯粹的快乐的地方。
他们一起吃米奇形状的雪糕，排很久的队坐海盗船，并排骑在极速光轮上的时候，低保转过头问他怕不怕，眼睛里倒映的蓝色灯光在闪烁。
不怕。陈彦旭看着他的眼睛说。
低保眨眨眼，我也不怕。
晚上等着看烟火晚会的时候，低保把帽子摘了下来。他头发很长了，被帽子压得乱七八糟，低保不在意的甩甩头，冲陈彦旭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
“我不喜欢剪头发。”他说。
“长头发也很好看。”陈彦旭说。
“这样好看吗？”低保夸张的指着自己不听话翘起来的头发。
“好看。”陈彦旭很肯定的说，又补充道，“再长一点也好看。卷发也好看。”
低保勾勾嘴角，向陈彦旭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陈彦旭能闻到他身上很淡很淡的香皂味道，他正在走神，想仔细闻闻的时候，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上炸开，迪士尼城堡上一片五彩光辉。
陈彦旭盯着天空十几秒，低下头，看到低保在看他，白皙的脸反射着烟火冷色调的斑斓的光，看起来像没有温度的仿生人。
但没有那个仿生人会有这么难过的眼神。
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星星点点的烟火中，藏匿着一瞬即逝的泪光。
“我们一起看烟花了。”
“嗯。”
“谢谢你。”
四
“鱼生，谢谢你。”
“我叫陈彦旭。”
“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小周，你叫我小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