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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外

非典型同人文,我很少打预警,现在跑还来得及





伯千有超能力。

他能感受到别人最痛苦的回忆。

 

小的时候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被他感受到。后来只要有肢体碰触就可以。到他初中的时候,他的能力已经发展到在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伯千今年24岁。

 

 

 

这不是什么会让人快乐幸福的超能力。

 

正在路口等红灯的271路公交车司机的母亲刚刚离开人世。斑马线上的那个提着爱马仕的靓女一年前和男朋友分手在手腕上划了七八刀。旁边三米远在看站牌的阿姨是要去医院给肿瘤晚期的儿子送饭。身后小超市门口正放声大哭的小胖墩,在他短暂的还称不上人生的人生里,最痛苦的就是此刻吃不到冰箱里的冰淇淋。

 

这绝不是什么会让人感到快乐的超能力。

 

 

 

回忆在特殊的防护病房见到伯千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他只是一个24岁的年轻人。

那个男人很高,肩膀很宽,但佝偻着,驮着背,看起来很颓丧的样子。他拖着步子走进来,沉默着拉开椅子,呲啦一声,他坐下,双手和小臂都紧贴在桌面上,后背弓起来。

回忆仔仔细细观察着对方的面孔,他头发都半花了,杂乱的像常年没有修剪过。很深的鱼尾纹,脸上有曾经晒伤过的痕迹,嘴唇很干燥,看起来很久没喝过水,眼神定定的看向回忆,基本没什么光彩。

回忆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是个很幸福的人。”伯千突然开口,声音又干又涩。

“或许吧。”回忆不置可否,“其实你也可以很幸福。”

“你知道我不是精神病。”伯千说。

“我知道。”回忆没有否认,“他们既然安排我在这里见你,说明他们也知道你没病。”

伯千耸了耸肩,两个人一起沉默。

“没想过出去吗。”回忆突然问。

伯千好像是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回忆顿了一下,意识到类似的会面对于男人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既然他在系统内的星级高达a+,那在自己之前,上面肯定也派很多人来和对方谈过。

“我是比较温和的那种。”回忆道,“能较为准确的预感到他人的危险性,所以我的谈话结果很大程度上会关系到你能不能出院。”

 

回忆以为伯千至少会说些什么——像他之前评定过的那些人一样,惊喜或哀求或愤怒,或者其他——但伯千没有。

他只是沉默的看了回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

 

 

 

 

无论从事实还是理论上来讲,此时此刻,这间能扛住c4爆炸的病房某种程度上应当给人最坚实的安全感。

但回忆不知为何,整个人突然痉挛了一下,紧接着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流了下来,他难以控制的痛苦嘶鸣了一声,蜷缩着伏在了桌子上。

这样的巨痛持续了不过三秒钟,也可能只有一秒......回忆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只觉得那短短一瞬被无限拉长,他的痛似乎要贯穿往后余生。

 

回忆惊恐的抬头看向伯千,手抖的几乎撑不住桌子。

 

“很痛吧。”男人淡淡的说。

 

“他离开以后,我发现自己又进化了,我的能力不再是被动的感受,而是变成了可以进攻的武器。”

 

果然……回忆咬紧了牙关,果然是他做的!

回忆一边稳住呼吸,一边飞速思考今天要怎么收场——事实上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从伯千身上感受到一丁点的危险性。

 

尽管刚刚伤害过自己,但对方散发出的气场就像最虔诚的佛教徒。

 

“我为什么可以进攻了呢?”伯千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惨白修长的手上可以看到根根凸起的青筋。

 

“因为太痛了。”他咧嘴笑了一下,“原来人痛苦到无法承受的时候,那些痛会凝结成真的可以伤人的武器啊。”

 

“原来他这么痛……”伯千抬头看向逼仄的天花板,“原来......这么痛。”

 

 

“他是你被你杀死的受害者吗。”回忆攥紧通讯器,顶着压力问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的问题。

 

伯千眼神闪烁了一下,又看向回忆。

“你们这样定义我和他的关系吗,凶手,和受害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

 

 

“他是我的爱人。”

 

 

 

 

 

 

 

“回导,今天这个试验品有点特殊。”

“哦?”回忆扬了扬眉毛,“能让你说出特殊的还真少见,具体什么情况?”

“故意杀人,当街枪杀了受害者,但警察没找到凶器——别这么看我,真的没找到——试验品后因精神分裂保外就医,他倒是干脆认罪了,但始终坚持自己和受害人是情侣关系。事实上,我们调查过了,他和死者之前压根儿连见都没见过。”

回忆笑了,“听起来确实像精神病。”

“局里鉴定过,你猜多少级?A+!是不是有够离谱!”

 

回忆拿过资料,看到封面上那个眼神坚毅的男人,推了推眼镜,“有点意思,这一趟值得去。”

 

 

 

 

 

 

 

2

 

 

我是三年前遇到他的。

 

三年前,我刚高中辍学。我不知道人的这个超能力的发展是不是有什么规律,

 

(说到这伯千停住了话头,看了回忆一眼)

 

在我青春期发育以后,那个所谓的超能力也一起飞速成长,小时候我的技能获取还需要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高一的时候,我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很快的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更难过的是......我开始被影响了。

 

(他又停下了一会儿)

 

别人的痛苦,会变成我肉体上的生理疼痛。但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时候,我刚刚辍学。因为这个能力,我根本读不了书。别说读书了,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学校人太多,我每分每秒都在被负能量的笼罩下。没办法,我只能离开学校了。

遇到他的时候,我在做环卫工人。

噢,就是你们说的扫马路的。这份工作很适合我、每天出门捡垃圾的时候天都没亮,人少,遇不到几个特别惨的。

 

那天早上,可能天刚有点亮光吧,太阳还没升起,前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空气特别好,地上也干净,我那天特轻松,很久没那么轻松过了。

 

然后,我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感觉太突然了,我立刻站直身体,大口呼吸,努力平稳自己的状态。

 

(伯千第三次停住了,这次的时间很长,他眯着眼看向不知什么地方,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攥着手机,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小小的发旋。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清他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像被灼烧了,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耳边全是轰鸣。

我从没有,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伯千转过脸,看向回忆,甚至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我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他在我面前,就像一个普通人。你能想象到吗,我看到他的时候,脑海里的就是他这个人,没有泪水、没有绝望,也没有源源不断涌入的、大段大段快要让我脑子爆掉的那种,歇斯底里的回忆。

 

你是不是以为,他是个非常幸福的,从小到大都特别顺利的人?

 

其实不是。

 

我一开始也这样以为。我甚至因此觉得庆幸——是不是,是不是在他身边,我也能做个,正常人?

 

(伯千干巴巴的“哈哈”了两声,小声重复了一遍“正常人”三个字)

 

 

所以我没忍住跟上了他。

 

阿sir,没必要这种表情。你们不是知道我杀人了吗,尾随跟踪难道比杀人错更大?

我真的太想要那种感觉了。从我念书以后,好几年了,没有片刻的安宁。我真的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最好能待在他身边。

遇到他那天,我偷偷跟在他后面,找到了他家。然后我在他小区门口等了好几天,十好几天,也没见他出过门。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地方了。

其实我在那种住宅区我待不了太久。本来我都快放弃了,大概半个多吧,我又看到他了。他出来取快递,打扮的很奇怪,帽子,墨镜,口罩,身上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光这么看其实我真认不得他,但那种安定的感觉太特殊了,他几乎是刚走到门口,我就知道那是他。

 

后来我发现,他白天几乎从不出门,取快递的频率大概是一个月左右一次。每周会半夜出来一次去便利店,有时候是凌晨,有时候是早上天刚亮。我猜他可能是紫外线过敏,因为他白天总是全面武装的,晚上出来的时候就是平常打扮。

我怕他以为我是坏人,不敢靠太近。

我跟领导申请去打扫他家那片的街道了,那一年里,我断断续续遇到他几次,你觉得很荒谬是不是,一年啊,才遇到几次,这么坚持图个什么啊。

 

(伯千又笑了一下)

 

你们这种正常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感觉像吸毒,忍不住想再多一点。

 

我都快忘了,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眼前突然发白,差点晕倒。我认识他第二年冬天的时候,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你猜到啦阿sir。对,就是疫情开始的那个冬天,那个冬天对我而言,是更深更苦的噩梦。有几天,我几乎睡不着觉,我觉得大概人世间所有的悲苦都在往我脑子里冲。也是那个冬天,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太多时,我生理上也会痛。

 

然后我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心脏上那短暂的刺痛。

 

疫情开始后,工作也暂停了,我窝在家里,大概两个多月没见过他。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去了他家,正好碰到他出门,去的是医院。

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医院没让他进。那是什么时候,怎么可能让他进呢。我装模作样的在门口看防疫科普,偷听他和门卫的讲话。

我该感谢一米间距吗,他们不得不大声说话,才让我有可乘之机。

我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再不吃药他可能会疯可能会死。

我当时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门卫把他赶走了,他失魂落魄的转过身,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见过的绝望已经很多了,我有时候觉得是太多了,不会有人比我更多了。

但我还是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

 

他离开后,我去跟门卫打听了一下,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那是一家安定医院。

 

原来,他有病啊。

 

(说到这,伯千诡异的哈哈哈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阿sir(伯千的语气今天第一次变得激动起来),他有病,很严重的精神病,幻听、幻觉、妄想、狂躁、难以控制的自残及暴力行为,和严重的自杀倾向。

你知道为什么我获取不了他最痛苦的回忆,只有我自己的能力反噬到身上的生理疼痛吗?

 

因为他没有痛苦的“回忆”,他最痛苦的永远是现在。

 

(伯千表情变得狰狞,太阳穴的青筋鼓了起来)

 

他活着的每个当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最痛苦的事情。

 

他的痛苦,源自于他的生命。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差不多又过了一年吧。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肯定调查清楚了。他被隔离期间,养的猫被人道扑杀了,也因为这个被人肉了,挺多人支持他安慰他的,但他有病,他看不见那些善意,只能看到骂他的言论。

他本来是写网络小说的,因为这个事,很多人去他的作品下面打负分、刷差评,也有人艾特他的编辑和网站,然后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他失去了唯一的工作。

然后,很快,他有病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那之后,我又有快两个月没见过他。或者说,这两个月,他没有见过任何人。我天天去蹲他,但是从没见他出过门。

 

 

直到有一天,很奇怪,他中11点多的时候,出现在小区门口。而且穿着T和短裤,也没戴帽子墨镜,甚至连口罩都没戴,现在这个情况,不戴口罩的人相当显眼,我确定他绝对不会想要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

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

 

我默默跟在他后面,他先去了那家便利店,但没进去,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去了一家宠物店,我猜可能是他的猫之前去过的店,也没进去,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在外面走了很久很久,我就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很平静,在他身上,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我甚至久违的松了一口气。

后来,他停在一个路口,发了很久的呆。

那时候,已经傍晚了,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很多,我又开始耳鸣,忍不住想靠他更近一点。

 

(房间里没人说话了,回忆不知不觉已经坐直了身体,眉头紧皱

他知道伯千在讲述的是哪一天了

就是他杀死受害人的那天。)

 

 

 

 

 

 

3

 

“你管这个叫爱吗?”回忆紧盯着伯千,怒不可遏的质问道:“你把这种毫无道德的跟踪偷窥,叫做爱吗?你不觉得可笑吗,他根本不认识你,你甚至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你根本不了解他!这一切都是你单方面的,你的一己私欲!你甚至亲手杀了他!你夺走了他的生命!你怎么能把这么一个无辜的、可怜的人,称之为你的爱人!!”

 

伯千垂下了眼睛,第一次回避了回忆的目光。

 

“是啊……”他叹息一样的说,“他是这样一个无辜的,可怜的人。他有病,但这是他的错吗?他也努力过,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工作、养猫、按时吃药。他被夺走了一切,怎么还要被放在所有人面前评头论足呢?他的生命消逝了,终于有人想起,他是一个无辜可怜的人了是吗?“

伯千说道:”阿sir,对于你,对于你们而言,他可能只是一个无辜可怜的人。但是对于我,他是我短暂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安宁和快乐,他让我想起了那些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的东西,晚风、月亮、日出、蝉鸣。我有时候觉得,我的人生从不曾属于我,我只是个腐朽的容器,用来储存那些没人想要的痛苦回忆。是他……让我感受到了自己,只有待在他身边,这些东西才有意义。”

“或许吧,这不是爱。”伯千从容的说,似乎并不在意结果,“但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回忆觉得对面这个男人可能真的是个神经病。

 

“你为什么杀他。“他不想再跟这个疯子废话。事实上,如果不是找不到凶器他们根本无法给伯千定罪,只能从嫌疑人身上寻找突破口,这个男人又太危险,回忆对他太好奇,他现在已经想走了。

 

伯千右手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

 

“他求我的。”

 

“……你说什么?”

 

“他求我的。”伯千闭上了眼睛,他憔悴的面孔上的神情难以形容。

 

 

案发现场的视频,回忆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受害人站在十字路口,如伯千所说,他站了很久,伯千一直在他斜后方大概三米远的地方,在镜头的边缘处徘徊。

19:43分的时候,受害人突然回头,看向了伯千的位置,然后两个人大概对视了一分钟左右。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受害人的心脏处突然暴起小小一蓬血雾,散开。受害人踉跄了一下,抬头,睁大了眼睛。

然后永远的倒了下去。

 

 

伯千的语气再次变得平淡,“他选择我结束他的生命。你不会懂的。”

 

“他爱我。”

 

 

 

4

 

他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静音了。

不是静音,是我们初见时的那种轰鸣声,从我的心脏处响起,震耳欲聋。

好痛……心脏像被一直巨手紧紧攥住,钻心剧痛沿着骨缝传达到我身上每一处,太痛了,站着好痛,睁眼好痛,连呼吸都痛。

连呼吸都痛。

在窒息的苦楚里,我看向他,他嘴唇微微张开,说了三个字。

 

——杀了我

 

他请求我杀了他。

 

 

5

 

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而言,明天都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词汇。只要活着,只要还有明天,就还有希望。

但也有一些人,生命对他们而言,就是寓言故事《乌鸦喝水》的那个瓶子,瓶底的那些小石头就是痛苦的回忆,每多活一天,上帝就会像乌鸦一样放进来一颗新的小石头,那些石子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每天都变得更多、更痛苦。

“明天”不意味着希望。

“明天”意味着又有新的小石子儿要被丢进瓶子里了。

 

 

伯千决定给他的爱人以解脱。

 

 

“你真的是个疯子。”回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向伯千。

“你要走了吗?”伯千平静的说,“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可以请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吗?”

 

回忆用一种荒唐的目光看向这个可怜的男人,“你真的,太可笑了。”

回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有注意到伯千嘴角噙起的笑意。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安,如果真的这么痛,你走吧。

我爱你。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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