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一天吃完饭,鱼生特别自然的点了一根烟。
低保睁大了眼睛,看看那盒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烟,又看了看鱼生,问他:“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鱼生有些轻佻的吐了个烟圈,“在国外时候会的,好几年了。”
低保摸摸他放在桌上的手,心疼的说:“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他那时候不懂,有些事情没有那么多原因,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不过后来,低保看到鱼生和别人一起的时候,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也不是马上就能明白的。但是朝夕相处的两个人,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个跟以前不一样,心也不再紧贴在一起了,是很难装糊涂的。
“其实这事没有对错。”第一次亲眼看到鱼生和他不认识的年轻男孩约会,低保这么跟啊咚咚说,“追究对错也没什么意义。”
“什么叫没有对错?”啊咚咚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出轨了还叫没有对错?”
低保不说话,桌上的手机“噔”一声,电量不足20%了。“我中午出门时还满的,找不到饭店用了会地图导航app,就这样了。”低保伤脑筋,“我去问问有没有充电宝。”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去前台。
“等等!”啊咚咚一把拉住他,“早没你这个型号的传输线了,你给我坐下。”
低保无奈的坐回去,啊咚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就算从2026年他回国开始算起,你们在一起也五年了。低保,他怎样我不管,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为了他出柜、跟家里决裂来广州、低三下四勉强自己混饭吃、又放弃自己的事业在家里伺候他,你就这么算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低保眼神移到窗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哪有什么事业。”
啊咚咚觉得自己要晕厥了。
低保回头看到啊咚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反而笑了,“我也不勉强。”他语气尚算轻松,“你还不知道我吗,没什么出息,就是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啊咚咚沉默片刻,叹息一样的说,“乐乐,我觉得你变了。”
低保抓着手机,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我要回家充电了。下次我们再约吧。”
回家的路上,低保忍不住想,或许是我变了吧。
所以鱼生不喜欢我了。
类似的事件,发生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双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鱼生看到过低保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泪水,在他晚归的深夜,或者亲昵时走神的瞬间。
低保当然也问过那个问题。
某个不太重要的节日,他们吃了当月唯一一顿两个人都在的晚餐,还喝了酒。
饭不怎么样,酒倒还不错,他们聊了聊以前的事,也算开心。
饭吃到最后,可能是酒劲上了头,低保问鱼生:你还爱我吗?
鱼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看着低保,脸颊绯红,眼睛微微眯着,酒意朦胧,一只手肘放在餐桌上,另一只手撑着椅子,歪着头,眼镜有点歪了,松松的挂在鼻梁上,跟年少时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鱼生微微笑了,他语气轻快地说,“乐乐,我每次想到十几岁时的你,都觉得特别特别喜欢你。像我也十几岁时一样,从没变过。 ”
低保笑了一下,但他觉得自己可能笑得比哭都难看。
鱼生没有再说话,起身离开了餐桌。
低保独自面对一桌残羹冷炙,走了会神。
可惜他们都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
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低保无数次面对鱼生离开的背影。
从年少情浓时,约会之后在俱乐部门口看他回家,到鱼生出国开始两人漫长的跨国恋,再到同居后每天早上低保送他上班。
以及后来一次次失望里鱼生率先走出沉默。
低保在鱼生看不到的地方,从肆意耀眼的少年长成了平凡的大多数。而鱼生在低保的目光里,越走越远。
从前热恋的时候,回忆说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在一起要吃苦头。低保没当回事,他还矫情的想,他和鱼生都像风一样,无拘无束,热烈也温柔。他们俩在一起,就不分你我。
就像你从来分不清一阵风里有什么不同。
低保独自站在电梯里,看数字一格一格的变动。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上周和鱼生说分开时的场景。其实还挺自然而然的,就是两个人一起走了一路,想要看看路的尽头是什么结果,现在到终点了。
只是低保忍不住还是问了,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认真的看鱼生的眼睛,很郑重的问:“陈彦旭,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爱过别人吗?”
鱼生愣了一下。他垂下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同样认真的看着低保,同样郑重的回答:
“从来没有。”
低保没有遗憾了。
爱情,像风一样,本来就该是自由的。
他们也是。
低保走出单元楼门,把手机的尸体丢进垃圾桶。
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