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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 完结

 

上在这里 


中在这路 



 

 

在无意进入低保的深夜直播间之前,陈彦旭就是一个很常见的理科IT男。

穿很普通的t,白色球鞋,半长不短的头发,黑框眼镜。背很大的书包,里面装很沉的电脑,除了写程序就是打游戏,大四时很用心的准备面试,在大厂当实习生,却干一些和写代码关系不大的工作。

 

他本以为这样就已经是很好、很顺利的人生了。

 

 

但人总要遇到一些特别的人、特别的事,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低保说自己在大专读书,但他不喜欢学校,经常逃课,因为特殊的爱好被同学孤立,要直播也不能长住宿舍。

陈彦旭在校外租了很小一间公寓,低保有时候会来这里过夜。狭小又逼仄的空间里,低保换上一件件不同的衣服,吊带背心、透明长裙、牛仔热裤、还有简单的纯白棉布裙。

他的假发和化妆品扔的到处都是,换下来的内衣挂在陈彦旭的笔电键盘上,空气里浮动着低保惯用的香水味,是很沉静的冷香,但陈彦旭只喜欢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

 

他们不算同居。

陈彦旭觉得这间小小的屋子,可能只是低保偶尔停留的客栈。

勉强算做码头,从来称不上港湾。

 

次年春天,陈彦旭生日那天,他们俩一起去了刺青店。

最开始是做❤️的时候,陈彦旭发现低保耳垂后面有一个很小的纹身,是一个花体的英文字母y。

陈彦旭没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低保也没讲过。但有时低保戴耳钉的时候,陈彦旭会注意到,耳针会正好从y的交叉点穿过。

已经记不得是谁先提起,但刺青的念头在陈彦旭心里越来越坚定。

最后他22岁生日的时候,在左手手腕内侧纹了一个大写的D。

敲代码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到。

刺青师给他消完毒,机器已经压在皮肤上了,低保突然问:“鱼生,你会后悔吗。”

陈彦旭转过头看着他,低保消瘦的身体在宽大的运动服里显得嶙峋,陈彦旭好像是第一次发现,他其实有点驼背。

“现在问这个不晚吗。”陈彦旭回答道。

低保歪了歪头,凌乱的刘海垂下来,他咧嘴笑道:“好像是晚了。”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有争吵。

可能是从陈彦旭想让低保好好念书,别混日子开始吧。

那次低保快半个月没来过,直播也鸽掉,陈彦旭联系不上他,只能暗暗担心。

结果低保一大早闯进来,身上是很重的酒味,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陈彦旭实在着急,忍不住说他:“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

闻言,低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突兀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陈彦旭皱起眉,还想说什么,低保一歪头倒在床上,含混着说:“别把自己当我爸。”

 

陈彦旭就一个字都讲不出了。

 

 

 

“操你妈。”

低保站在一片狼藉中,歪头咧嘴笑,笑容很甜蜜,骂人很难听。

陈彦旭顿了一下,还是没回头,从鞋柜上拿了钥匙就要出门。

“昏迹鱼生,我操你妈。”低保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来,砸在鱼生右肩上,很痛,鱼生右手青筋都爆出来了,他不敢再多呆,匆匆走出家门。

他还在等电梯,门后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低保很久没有在人前穿过女装了。今天他套着一条水玉色的细肩带短裙,但是没化妆,也没戴假发,乱糟糟的短发垂在脸侧,露出小巧但突兀的喉结。

不会有任何人误解他的性别。

陈彦旭看着他。

是他又不是他。

“走也该我走。”低保笑着拎起钥匙,勾勾手指扔在地上,“这是你家。”

 

叮。电梯到了。空荡荡的铁皮箱里贴满了小广告,冷冰冰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疼。

低保半侧着身看向陈彦旭,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空白,他轻声说,“我问过你的。”

然后不等回复,头也不回的迈进了那无人的电梯厢里。

 

18-17-16-15……

 

橘红的数字一格一格跳动、陈彦旭发了一会儿呆,捡起钥匙,回家了。

 

 

低保的直播间消失在了黑掉的屏幕后。

 

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又悄无声息消失的直播间多得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喜欢男扮女装的主播去向。

一开始还有人猜测低保是不是和榜一大哥双宿双飞了,后来渐渐提都没有人提起。

他被迅速忘记。

 

陈彦旭顺利毕业,进入了之前实习的公司,成为了一名正式的程序员

比想象中还要辛苦,996成为习惯以后,陈彦旭每天忙着上线、测试、改bug,偶尔低头看到手腕上那个空空的D,会突然愣一下。

有时会想,早知道纹个BUG了,多应景。

 

低保的出现,似乎也是他普通人生里的一个bug,突兀又显眼,阻碍了程序的正常运行,和他本人格格不入,因此被迅速清除。

 

陈彦旭又觉得好笑,他怎么会用bug来形容一个人。

 

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bug。

 

 

大概一年以后,一个普通的周四,陈彦旭加班到11点,准备再磨蹭一下就回家,倒不是多热爱工作,而是公司规定午夜12点后打卡下班报销交通费。

再磨蹭一会儿,就能放心打车回家了。

他显得无聊,随手点进了那个很久没去过的直播app。熟悉的头像黑着,陈彦旭只犹豫了一下,app就默认跳转到了下方的推荐直播间。

是一个同样打扮成女生样子的男主播,但和低保完全不是同个风格。这个主播梳着精心修剪的短发,眼睛下面帖着爱心形状的小钻饰,嘴唇画的很红很饱满,穿吊带裙,领口很大,露出平坦的胸膛。

“诶?这个id好熟悉啊……”主播突然说,“......昏迹鱼生……诶呀,你不是那谁,杨乐......就,就低保那个老板吗?”

 

陈彦旭愣了一下。

 

男主播虽然妆容精致,但一激动就会带上大碴子味儿的东北口音引爆了直播间“哈哈哈”的弹幕,中间夹杂着几条“低保是谁”的询问。

“诶呀妈呀,还有人不知道低保呢?”主播眉飞色舞起来,“以前咱这块儿可火的一个主播了,跟我谁火?瞅你这话说的,我哪能跟他比呀,人家又白又瘦的,都26了说自己16也有人信。我不一样,我一看就成年了。”

 

弹幕又在哈哈笑,边笑边安慰他你这样的也招人喜欢,你看低保的老板不是来了吗,快努努力抢过来。

 

“抢啥啊!”男主播拍了一下大腿,“低保早就不直播了,听说是怎么的,犯事了进去了?诶咱也就是瞎听说的啊,我跟他不一个工会的吗,我们老板还老想让我模仿他了,说金主爸爸就喜欢白幼瘦的,问题我这样真模仿不来啊,人家那是天赋。诶我跟你们说,低保老厉害了,搁直播间说自己未成年,跟金主爸爸卖惨,骗了老多钱了,也不能说骗吧,送礼物你情我愿的是不,你看咱直播间的金主爸爸也不少……”

 

陈彦旭退出了直播间。

 

片刻前还红红火火的音乐声、吵闹声一下消失了,陈彦旭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他看着那块小小的黑掉的屏幕发呆,一时分不清自己在银幕里还是银幕外。

 

十二点的闹钟响起,他可以下班了。

 

陈彦旭抬头,有些茫然的扫过自己的办公桌,习惯性把笔电收进书包,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工作了,公司配的电脑不需要拿回家。

 

他发了一会呆,低头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D,想起自己第一次跟低保聊天,告诉他,是因为喜欢你才送你礼物的。

 

喜欢你,无论你是不是D,叫不叫小周,长发还是短发,穿长裤还是穿短裙,16岁还是26岁,都喜欢你。

 

低保跟他说的最后一句是:我问过你的。

 

 

“鱼生,你会后悔吗?”

 

我问过你的。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进那闪着冷白色灯光的铁厢里。

“嗡——”

电梯门合上,陈彦旭只看到他渐渐被挤压成一条缝的侧影。

 




他是被浪拍打到岸边的一叶扁舟。

可惜,他从来算不得港湾。






(是的,我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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